雪后初晴。
“这该死的天气!”
黑田长政驻马雪后的山丘,看着正在遭受炮击的平壤城。
他们刚刚开始进攻这座城市。
虽然这座城市给倭军留下过刻骨铭心的记忆,但与黑田家无关,他没参与平壤之战。
他们也没想到查大受会出击,所以在靠着西班牙炮队击毙查大受之后,统帅前线的毛利辉元,立刻命令各军迅速北上,想趁着查大受之死,拿下他们认为守备必然削弱的平壤,只要拿下平壤城,那么他们就可以安心解决后方朝鲜人的零星抵抗,并迅速稳定占领区……
主要是瓜分。
毕竟大家来拼命就是为了地盘的。
上次的八道国割已经作废,所以新的分割就成了必须。
“南蛮的国崩果然强大!”
他的亲信武士母里友信惊叹着西班牙人的九磅炮威力。
后者的炮队在这场战争中立功甚伟……
都能轰开城墙了。
可怜的朝鲜城墙,居然连九磅炮都顶不住。
“南蛮!”
黑田长政微微一笑。
南蛮是他的朋友……
他可是已经正式受洗了。
信南蛮,得枪炮。
西南这些大名们都这么干,小西行长就是干这个的老手,而石田三成现在因为这个原因,也对南蛮采取亲善态度,搞得九州岛上遍地南蛮,黑田长政这些趁机受洗,然后从南蛮手中弄来武器,同样也借助传教士统治属民,毕竟这年头到处都是刁民,聪明人都要学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
也不能光靠杀戮。
要恩威并济!
“走!”
他说道。
他紧接着调头向北。
在他身后黑田二十四骑和两百多骑兵一起跟随大名。
他们已经完成对平壤的包围。
而他的任务是警戒北边,因为早就已经熟悉朝鲜的情况,他们并不认为明军会在这个季节南下,真的太冷了,他们都不会在这个季节北上,平壤就是他们能够承受的极限,而在西班牙人轰开城墙前,黑田长政的任务就是在北边警戒巡视,毕竟朝鲜境内明军也不只平壤一处,另外西边山区还有作为明朝属民的女真。
大名阁下就这样带着他的精锐旗本武士们,顶着那顶夸张的头盔,穿着最新式的南蛮胴,傲然巡视在雪后的朝鲜土地上。
因为周围人口都已经进城,留下的只是一处处被烧毁的村庄。
守军自己烧毁的。
“多么美好的土地啊!”
他看着前方一片白色的山林和原野感叹着。
然后……
一种奇怪的声音突然传来。
他疑惑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的白色,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但又似乎没有,总之就是一片白色,但白色里面有一块异样……
“纳尼?”
他茫然的说道。
他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群马,只不过全都是白马,所以他一开始没看清,而且在这群白马后面拉着一辆马车,奇怪的声音就是马车碾压积雪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是钢铁和石头碰撞的声音,就仿佛那马车的车轮是铁的。
没有别的了。
就这一辆孤零零的马车。
而且马车上驾车的也只有一个人。
他仿佛没有看见这里的倭军骑兵般继续向着这边而来。
“主公,我去拿下他!”
母里友信说道。
黑田长政摆了摆手,只是看着那辆马车的到来。
那马车一直到他们面前。
驾车的是一个参天巨汉,他穿着白色皮裘,仿佛一个贵族,而且带着笑容看着他们……
“你好,我想去平壤,却不知道它在哪里,你能告诉我吗?”
他微笑着用朝鲜话问道。
同样熟悉朝鲜话的母里友信和其他武士们面面相觑。
紧接着他们爆发出一片欢乐的笑声。
连黑田长政也笑了。
很显然这是个傻子,或者是朝鲜哪个不知道外界的贵族子弟,在家里读书读傻了,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意味着什么。这个也不奇怪,朝鲜的贵族子弟里面绝大多数都是这种除了读书之外什么都不懂的废物,否则也不至于被他们打的两次灭国。
“杀了他,谁先攻入平壤,这些马就赏赐给谁!”
黑田长政笑着说道。
母里友信第一个跳下战马,拔出他的武士刀,然后走向这个傻子。
后者疑惑的低头看着他。
母里友信跳上马车,随手一刀向他砍了过去。
后面黑田长政微笑的看着。
然而母里友信突然不动了。
黑田长政一皱眉,紧接着惊叫一声,毫不犹豫地拔出刀,因为母里友信的身体正在升起,而那个原本坐着的男子却在站起,他的手已经掐着了母里友信的脖子,就那么一只手将其举起……
“我很好奇,你们想干什么?”
他就那么一只手举着母里友信然后看着黑田长政等人说道。
母里友信在他手中蹬直了双腿。
最近的武士呐喊一声,挺着长枪直刺过去,但下一刻母里友信的身体就飞出,正好砸在他头上,连铠甲上百斤重量砸的这名武士脖子瞬间诡异的扭曲,然后两人一同坠落马下。清醒过来的武士们呐喊着上前,手中一条条长枪直刺那人,黑田长政阴沉着脸后退,同时拔出自己重金购买的转轮打火短枪,然后拿着钥匙开始上弦。
但他这个动作没完成,因为才上了一下他就僵住了。
那个人已经跳下马车,然后抬手抓住了一名武士,还没等后者反击就直接从马上扯落瞬间抡起,一下子拍在另一名武士身上,还没等后者落地,就被他一脚踢飞……
“主公快撤,这是妖魔!”
一名武士惊恐的高喊着。
“妖魔,又是妖魔,为什么你们都管我叫妖魔?”
那人用倭语说道。
说话间他一手拎着一个武士就像狂暴的金刚般,照着那些围攻的武士们拍了过去。
因为后者的身高本来就矮,骑着马比他也高不出多少,所以被他当做武器的武士,几乎都照着脑袋拍,哪怕是倭国武士,加上铠甲也得近百斤的重量,当头拍的结果只能是脖子折断。可怜的黑田长政拎着他的短枪,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狂暴战斗,看着自己那些可以说最忠诚的旗本武士们就这样被一个个拍落马下。
他们的确很忠诚。
即便这样他们依然在悍勇的攻击着。
用他们的长枪刺,用他们的武士刀砍,甚至还有拿出弓箭射,总之他们就像一群围着银背大猩猩的猴子般上窜下跳,然后一个个被拍在地上。
很快两个武士的死尸就已经残破不堪,然后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随手又抓过两个……
那是两个悍勇的武士啊!
他们曾经跟随黑田家南征北战,所向披靡,然后被他像抓两只鸡一样揪过去直接抡起来拍人。
随着他的拍击,这些武士的惨叫声也不断响起。
不过很快就没有了。
黑田长政这时候也终于清醒,他所有的勇气荡然无存,毫不犹豫的掉头惊恐的逃跑。
然后他手下还残留的旗本武士们也护卫着他逃跑。
但是……
他们这时候才发现,他们前方是无数女真骑兵,后者在他们的退路上迅速列阵排开,一个个手中拿着弓箭瞄准,但却没有人射出箭,为首一个看起来和小西忠义明显有血缘关系的,在那里拎着长矛笑看着他们……
“回去,给相国杀着玩。”
那人说道。
不过黑田长政听不懂他说什么。
同样他手下的旗本武士们也不懂,不过后面是妖魔,前面终究是凡人,所以向哪里冲是不用纠结的,黑田长政带着他的旗本武士们,发疯一样呐喊着直冲向这些女真骑兵。紧接着一支支利箭呼啸而至,女真的重箭一支支穿透他们的铠甲射入他们的身体,然后这些旗本武士们惨叫着坠落。
转眼就只剩下了黑田长政一个活着的,他惊恐的在一片死尸中,仿佛已经失去灵魂般伫立着。
不过也没人攻击他。
直到一只手出现在他肩头。
“我就是问个路而已,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然后一张恶魔般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用明显责备的语气说道。
黑田长政颤抖着一动不动。
“把他带过来,这他玛就是倭国的战国名将?简直令人索然无味,浪费我的感情,还不如麻贵的那些家丁呢!”
那人明显很不爽的说道。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那辆马车。
那个女真首领带着手下走到黑田长政面前,很干脆的把他扯下来,直接拖着向后,已经完全精神崩溃的黑田长政,就像空洞的躯壳般,任凭他们在雪地上拖行着。紧接着伴随马蹄声,那个人驾着马车出现在他旁边,车轮在遍地的死尸中间碾压而过,那个女真首领很干脆的把黑田长政向前一抛,然后倒霉的大名直接倒在了车轮前方。
大名阁下瞬间清醒,发疯一样就想逃跑。
但紧接着又被那女真首领踢了回去,然后还没等他再次爬起,那车轮就从他的腰间碾压而过。
不过这时候他看清了。

那车轮的确是铁的。
马车就那么径直驶过,同样那些女真骑兵也调头跟随,只剩下还没死的黑田长政在死尸中惨叫着。
他的确没死。
但他的腰被压断了,也不可能再爬起来。
他就那么惨叫着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远去,好在很快他的痛苦就结束了,因为后面仿佛无穷无尽的骑兵出现……
而五千里外,万劫城。
“快,准备好!”
刘招孙骑在马上不断疾驰着催促他手下的士兵们。
后者正在不断将一门门臼炮架好,这东西就是一个不到百斤的青铜筒子,然后加上一个方木底座,平时拆开放在马背上,使用时候组装起来,因为广西向南到越北的道路艰难,无法携带着重型火炮,所以陆路进攻的他们,携带的全都是轻型火炮。
臼炮,野战炮,甚至短管山炮。
皇帝陛下给御营配备了和红巾军几乎一样的山地野战火炮体系。
不过这些轻型火炮很难轰击城墙,而万劫城作为这里核心防御系统,又是一座修建在半山的城堡,使用野战炮和山炮没什么用,但臼炮就不一样了,因为它使用的是开花弹……
“这些东西能有那么大威力?”
他爹……
准确说是养父刘綎说道。
他刚刚从四川撤过来,对御营其实并不熟悉,不过他带来的川军是肉搏战的好手。
尤其是山地野战。
“父亲,如今战场早就不是过去,不管什么对手,先给他们一顿炮火,轰个半死之后再上,陛下炮术精湛,这东西您就放心吧!”
刘招孙说道。
刘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那些士兵装弹。
后者拿出装在盒子里的木管引信,根据立杆测算的距离,迅速截短引信然后装入一枚枚带木制弹托的炮弹,十八斤重的炮弹随即被装入炮膛,一个个昂起的炮口调整好角度,底座的木板固定在地面。
带队的炮营营长向刘招孙请令。
“开炮!”
后者说道。
紧接着伴随点火杆点燃引信,在炮声中一枚枚炮弹拖着引信燃烧的烟迹直冲天空。
然后向着前方的万劫城坠落。
紧接着城内爆炸的硝烟升起……
“继续,咱们就不缺炮弹,先轰他一天再说。”
刘招孙满意的说道。
臼炮营的十八门十八斤臼炮,就这样开始了对着万劫城的轰击。
而在城外是源源不断登岸的御营士兵,他们推着野战炮,扛着火绳枪和长矛,穿着大明式半身甲,戴着笠盔,在岸边列阵,刘綎的精锐骑兵们则列阵炮兵阵地旁,防止城内敌军亡命突袭。所有人都在看着臼炮的射击,看着天空中一个个拖着小尾巴向城内落下的炮弹,看着城内不断升起的黑烟,在不断传来的爆炸声中,那里甚至很快就已经燃起大火。
“敌军撑不住了!”
刘綎笑着说道。
城内守军的确撑不住了,他们打开城门发疯一样冲向这边。
“杀!”
刘綎说道。
紧接着他抄起了他那柄标志性的大刀。
而他部下的那些精锐骑兵们,一个个端起了长矛,催动了他们的战马……
-
就在御营登陆清化,将安南拦腰截断的同时,兵部尚书督师的熊廷弼也乘坐战船进入白藤江。
皇帝陛下是五路大军。
南洋公司运输御营登陆清化截断安南。
或者说保护南洋公司的商业据点。
他们在会安有上万雇员,而那里的控制者是阮家,名义上阮潢是黎朝在顺化的守将,但实际上基本可以说自成一国,南洋一带把他们直接称为广南国。如果北方郑家战败,肯定要向南撤退,那时候阮家很难抵挡,然后会安的南洋公司就危险了,所以御营切断清化,也就切断了阮家和北方联系,剩下就是逼着他们投降而已……
这也毫无悬念。
只要大明皇帝封他个和莫家同级别的官就行。
然后他会很干脆的倒戈。
所以先把他切断,然后剩下就是会安那上万南洋公司雇员的工作了。
他本来就靠着和南洋公司合作。
而云南方向黔宁郡王沐睿的云南军沿红河南下,打下多少地盘全部划入云南继续归沐家统辖,他和云南将领们会很开心的,而广西方向是刘綎指挥御营主力,以当年蒙古南征的路线,在莫家配合下兵分两路南下并在万劫城会师。而熊廷弼以兵部尚书督师亲自率领海运船队,从白藤江进入逆流而上去和刘綎的大军会师并在接下来为其提供持续的补给,后者将在获得补给后杀向交州也就是这时候的升龙城。
最后决战升龙。
实际上北方打安南最重要的并不是打。
打都不难。
难的是在这鬼地方维持后勤。
所以陆路进攻,海路后勤这是打升龙的标准配置,而这个标准配置的核心就是海陆两军交汇点。
陆路也是水路。
从越北的河流顺流直下,哪怕骑兵在这里也得这样,因为升龙以北全是横向河流,什么骑兵到了这里也都白瞎,而这个交汇点就是万劫以南的河流交叉口,那里不是一条河,而是升龙以北几乎所有河流都在那最多几十里范围汇聚。打开万劫城,海陆会师然后直扑升龙,打不开万劫城,海陆就无法会师,哪怕仅仅隔着几十里也不行,因为这几十里就是山林,然后陆路因为补给不足无法维持,甚至拖久了因为吃不上饭而兵溃。蒙古侵越的惨败就是因为受阻万劫,而海路的运输也被击败,最终因为疾病和饥饿导致兵溃。
熊廷弼也得走这条路。
没有别的选择。
“升起气球!”
他说道。
他后面一艘跟随的战船上,一个热气球缓缓升起。
这东西早就被杨丰用过。
杨大帅可是在常州用这个嘴炮破城。
皇帝陛下当然也要仿造,而燃料就是鲸油,甚至还亲自乘坐过,这次南征当然也要给熊廷弼配上,很快这个实际系留气球,就升到了半空,上面观察员举着望远镜搜索。
熊廷弼在下面,默默看着右岸无尽山林,左岸无尽沼泽……
“督师,左岸沼泽中有大批伏兵!”
旁边的实际算皇帝钦差监军傅宗龙说道。
紧接着他又看了看气球上。
那上面观察员正在挥动信号旗向他们发出简单的报告。
“很多。”
他紧接着说道。
“命令各舰准备迎敌!”
熊廷弼说道。
后面沿着白藤江逆流而上的浩浩荡荡船队中,一艘艘运输船上御营士兵推出野战炮,步兵支起火枪,甚至就连火箭都已经推出……
不是红巾军民兵的火箭。
那个只能用来近距离攻击大型战舰。
但用来攻击小船效果太差,主要是没什么精度,就是以大量快速排桨船决死冲锋,就跟鱼雷艇一样近距离冒着炮火发射,然后寄希望于运气足够好能撞上,但用来攻击小船就完全是浪费了。所以这些运输船上都是百虎齐奔,只不过现在的火药早就不是以前,都是提纯精炼的原料,反复试验的配比,所以新的百虎齐奔威力增强,对于无甲或者皮甲的目标杀伤力很强。
“他们出动了!”
傅宗龙看着头顶的观察员。
紧接着他们的桅杆上告警的旗帜升起。
“一里。”
他紧接着喊道。
熊廷弼微微一笑。
“停船!”
他紧接着说道。
他的座舰立刻停下,后面一艘艘运输船迅速靠拢,在白藤江上组成绵延的长城,无数枪炮火箭等待着。
“苦心经营十余年,只为能降龙伏虎,结果到头来却只能在此踩几只虫豸,背后锦绣山河不能归,却要在这瘴疬之地披荆斩棘,算算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熊某练兵真不是为了在这里收拾些蛮夷。”
熊廷弼苦笑着说道。
然而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又打不过杨丰。
既然打不过杨丰,那就只能来打这些能打过的了,既然不能为皇帝必须扫清山河,那就只能出来为其开疆拓土了。
打不过杨丰还打不过别人吗?
在他们左边的一条水道中,突然响起了呐喊声。
几乎同时一艘小船撞开芦苇。
但也就在同时,他旁边的野战炮骤然喷射火焰。
船上敌军明显惊愕的看着相距不过十丈的炮口,在那里火焰的喷射中化为飞溅的血肉,炮弹也在同时将他身后两名同伴打得血肉飞溅,然后再撞穿了他们的船底。而在他们两旁,伴随着同样的喊声,一艘艘小船撞开芦苇丛,船上敌军士兵发疯一样吼叫着发起冲锋,但等待他们的是一道仿佛变成火山喷发的长城。在这瞬间无数野战炮和火枪以一种很壮观的方式,不断向着他们喷射火焰,而发射的火箭那刺耳呼啸和炮弹的呼啸声中,他们也在不断变成飞溅的血肉。
硝烟瞬间遮蔽了江面。
被硝烟阻隔的双方暂时谁也看不见对方。
硝烟弥漫中那些御营士兵们只是机械的重复着装填开火。
他们的严格训练终于得到检验。
说到底他们也是皇帝陛下算起来两年的心血,无数银子砸下,全套红巾军的训练手册,还有熊廷弼这些同样练兵经验丰富的,此时的御营实际上已经和红巾军差不多。在炮手们熟练的操作下,那些野战炮甚至能够达到二十多秒一轮的射速,实际上轻型前膛炮射速就是比火枪快,如果是霰弹的话甚至更快。
毕竟不需要瞄准。
而那些火枪手在甲板上像在陆地上一样,不断回转轮射。
他们都看不清敌人了。
前方全是硝烟。
所以他们也不需要认真瞄准,只要对着大致方向就行。
枪炮声就这样在白藤江上持续着。
他们对面一开始还能听到各种惨叫声,但很快连惨叫声都没了,倒是被江水推动的死尸和碎木,开始出现在他们的船舷,没有得到命令的士兵们依旧在重复着,仿佛他们前方依然有无数敌人。
“停!”
熊廷弼说道。
枪炮声终于开始停下了。
失去了补充的硝烟,在江面上逐渐散开。
然后无数破碎的小船,飘浮的死尸,和被鲜血染红的江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残余敌军在逃走!”
傅宗龙看着头顶的热气球说道。
“让臼炮开火,开花弹,引信截短些,各舰继续向前!”
熊廷弼说道。
然后他的座舰重新开动,在吹向内陆的海风推动下继续它的航行,而在后面那些运输船也同样一艘艘开动起来,几艘装载臼炮的运输船上,那些炮兵正在根据热气球上传给他们的目标大致位置射击,截短了引信的开花弹不断在远处的天空炸开,仿佛为他们庆祝胜利的礼花。
同样也在驱赶着下面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敌军溃逃……
而就在此时,遥远的朝鲜,杨相国的大军正冒着风雪向前。
“相国,这风雪有点大,咱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休息?”
舒尔哈齐……
大明和顺郡公杨齐,顶着一头冰碴子凑到战车旁说道。
“雪很大吗?”
杨丰说道。
“末将手下都冻死十几个了,还有不少手指头都冻掉,相国,这朝鲜就这时候最冷,不过倒是越往南越暖和,就是北边这一带,一到冬天冻死人是平常事,再往西的山里更冷,连我们女真都不愿意去。”
杨齐说道。
盖马高原的确连女真都不去。
“停!”
杨丰说道。
他的战车立刻停下。
朝鲜的道路其实修缮的不错。
李成梁这些年对辽阳到平壤的大路是真正修缮的,毕竟乐浪郡已经是他的地盘,虽然这片地盘他自己喊着穷,但实际上平壤的纬度和冀东差不多,可比辽阳这些地方强,是他的重要粮食区。为了能够迅速调动军队和物资,他投入大量人力,修了这样一条足够走马车的大路,现在正好方便了杨丰,而这个季节原本阻挡这辆战车的河流全部封冻,完全可以说是一片坦途。
八匹马拉的战车跑就行。
他紧接着站在战车护盾上,看着后面风雪中的女真士兵,因为没有得到命令,后者在他旁边继续向前。
“兄弟们,冷不冷?”
他举着喇叭筒吼道。
那些女真士兵用敬畏的目光看着他。
“我是不是跟你们一起?”
杨丰继续吼道。
他用女真话喊道。
“是!”
“是!”
……
那些士兵赶紧回答。
“既然我与你们在一起,我都不怕冷,你们怕什么?我部下的骑兵都是南方人,一样也不怕,我部下也有人冻死,你们都是女真勇士,难道你们比他们还怕冷?难道你们比他们还怕死?
加快速度,既然越往南越暖和,咱们当然要以最快速度向南。
不要怕死!
跟着我战死的女真勇士,我保佑他们去西天极乐世界!”
杨丰喊道。
然后一名大师出现在他身旁……
好吧,他就是带着大师。
毕竟这时候乐浪郡很大一部分也是女真聚居区。
他们也需要大师啊!
女真勇士们一下子就仿佛感觉不到寒冷,这可是传说中的大黑天,跟着他战死那是光荣,那是战死吗?明明是去西天极乐世界,再说杨丰自己的警卫旅还在前面呢,连这些人都不怕冷,不怕冻死,他们怕什么?就像杨相国说的,难道他们还不如这些人吗?
前进中的女真勇士们加快速度,连杨齐都仿佛一下子注入了精神。
杨丰就这样拎着喇叭筒站在风雪中不断鼓舞士气。
风雪中急行军的女真勇士们不断在他面前走过,甚至偶尔还有实在坚持不住倒下的,要知道这时候基本上都得零下二十多度了,而且还是风雪中行军,冻死,冻掉手指头都根本不稀罕。警卫旅一样有人冻死,虽然他们装备更好,但装备好也没用,本身他们还不如这些女真勇士抗冻,不过既然是杨相国亲自带领,他都不怕冻了,那士兵们只能跟着继续向前了。
冻死?
冻死就冻死呗!
冻死是光荣,为相国而死是光荣。
杨相国满意地看着面前急行军的女真勇士们。
然后天空中一支火箭蓦然炸开。
“发射火箭!”
杨丰喊道。
他的战车上一支火箭同样升起并炸开。
这是联络的。
这种风雪里面想看远根本不可能。
所以想找他就得先发火箭,然后他这边发出火箭,根据烟雾的不同来确定是他,想找他就奔着火箭的方位过来就行了,很快一队骑兵过来,逆着骑兵的行进到了他面前,为首的下马抖落一头雪。
“相国,末将应天副元帅府情报处乐浪站副站长秦林,乐浪镇守使查大受恃勇轻敌,率军出击,遭遇倭军围攻阵亡,倭军进至平壤。”
他说道。
说话间他奉上急报。
“查大受,他不是李如松旧部,怎么连倭人都打不过?”
杨丰意外的说道。
“他是被西班牙兵打死,因为倭军攻城能力不足,西班牙人为他们提供了一支炮队,虽然朝鲜山路不能携带重炮,但也有数十门比咱们的野战炮略大些的火炮,查大受就是在冲杀时候被西班牙人的大炮击中。”
秦林说道。
“死了就死了吧,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杨丰说道。
像这种李成梁的老家丁当然是死了最好。
然后他看了看面前的女真勇士们……
“快,再快些,明日到平壤!”
他举着喇叭筒高喊着。
风雪中的女真勇士们,在大黑天的喊声中,仿佛向着他们的西天极乐世界世界般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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